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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2)




我感到有些困惑,但很不可思议地,我无法抗拒艾蕾诺亚。对于艾蕾诺亚,我内心有著不同于对克莉丝的情感。



可能是我和艾蕾诺亚有过类似的经验,并且想要解决类似的问题,才会产生情愫吧。



彼此可以手牵著手朝向相同方向前进,这是一件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的美好事情。



我感受到十指相扣的舒适感,脑海里也同时闪过羽贺那的身影。



不过,艾蕾诺亚就在旁边,此刻更是触摸著彼此的手。



我也使力握住艾蕾诺亚的手。



没有谁先主动,我和艾蕾诺亚同时挪动身体,在彼此视线就快交会的那一瞬间──



「唔!」



虽然不确定,但我和艾蕾诺亚的视线应该是在同时移向那个方向。



并非有某个破坏气氛的家伙突然出现,而是一直在我们面前,但没有映入眼帘的存在。显示在萤幕上的影像同时吸引了我们两人的目光。



「苏西……吴?」



我低喃道,艾蕾诺亚像整个人弹起来似的挺起身子,并操作设在长椅上的按钮放大萤幕的音量。记者的声音像帮助我们与世界接上轨道似的渐渐变得清晰。



『重复为您播报一遍,根据刚刚收到的消息,证券交易委员会因为有违法证券交易法之嫌疑,而针对隶属于白金史密斯的人气分析师苏西‧吴展开搜查。』



听到这段话之后,我和艾蕾诺亚都无法动弹。



显示在萤幕上的苏西‧吴一直正面朝著我们。



证券交易委员会?有违法证券交易法之嫌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挺起身子注视著萤幕的艾蕾诺亚也一脸愣住的表情。



不过,艾蕾诺亚立刻想到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她伸手拿起和书本、文件放在一起的装置,按下号码拨打电话。装置上显示出「白金史密斯董事室」。



「我是苏西‧吴,请帮我接亚伦‧雷姆尼克。」



『苏西‧吴小姐吗?请稍候。』



装置另一端传来让人难以辨识是合成,还是真人的声音。白金史密斯不愧是永不入眠的金融界巨人,即使在三更半夜的时间,呼叫铃声响起后,还是立刻接上了对方。



「是我。我看到电视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



说罢,电话突然断了线。艾蕾诺亚再次触碰装置,试图重新拨打电话时,不知是谁打了电话来。艾蕾诺亚按下通话键之后,方才听到的中年男子声音传来:



『是我。我怕公司的电话会被记录下来。』



「到底怎么了?」



『你踩了人家的尾巴。』



「咦?」



『我说你踩了人家的尾巴。你试图掀开太阳神的外衣,不是吗?』



对方的说法相当迂回,让人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而且,对方以电话遭到纪录为由,重新拨打电话过来。



以违法证券交易法的嫌疑展开搜查。



这句话宛如一股刺骨的寒风钻进胸口里。



「可是,那是因为──」



『虽然你跟公司报告过为了写报告书,所以这两天要出差,但没有告知要写哪一类的报告书。也就是说,有可能是一份没有人会希望看到的报告。』



「……」



『这些事情根本不重要,只有事实才最重要。证券交易委员会已经盯上苏西‧吴,并且展开行动。苏西‧吴被怀疑有违反证券交易法的嫌疑。根据公司收到的文件内容,苏西‧吴似乎在哈罗德兄弟设了证券户头,除了亲自宣传股票之外,另一方面也以个人户头买卖该股票进而不当获利。你也挺会动歪脑筋的嘛。』



电话那头的声音主人的口吻听起来,甚至不会觉得是在瞧不起人。那口吻听起来像是有些愤怒。不过,对方应该不是真的相信艾蕾诺亚会做那种事。



而且,报导内容指出苏西‧吴设了证券户头,但苏西‧吴并非真实存在的人物。非真实存在的人物当然不可能开户。只不过,如果是在哈罗德兄弟,也不是毫无可能性。如果这里说的哈罗德兄弟就是那家雇用艾斯曼让艾蕾诺亚的公司掉入陷阱,并且和阿法隆暗通款曲的那家公司,就有可能。



艾蕾诺亚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



不只一次的陷害,竟然还有第二次。



『太阳神因为近期要举办的活动变得神经质。他察觉到苏西‧吴一路来始终没有采取动作,现在却突然采取了行动。我猜应该是苏西‧吴底下有人是太阳神的信徒吧。』



对方用著事态严重的口吻说道,暗示著艾蕾诺亚的属下当中有人收阿法隆秘密侦探的钱在办事。苏西‧吴究竟想要调查什么?心里有鬼的阿法隆想必无时无地都提高著警戒。尤其是针对不会向阿法隆摇尾巴示好的分析师,想必会更加关注。



苏西‧吴本人或许有著如钢铁般的坚定意念,但她的属下有可能只要有钱拿,就会大方提供资讯。



『当然了,我不知道报导内容是不是事实。接下来证券交易委员会应该会调查个水落石出吧。不过,媒体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想她大概没办法再生存下去了。』



对方保持著像在谈论第三者的态度说话。那是成天面对没完没了的政治斗争、以巨大投资银行内部的董事室为巢穴的怪物才有的狡猾态度。



『虽然苏西‧吴帮我们公司赚了很多钱,但我们公司不可能让违法的家伙继续留在公司。』



意思就是,公司不打算保护苏西‧吴。



不过,艾蕾诺亚没有默不吭声:



「太不知羞耻了!你知不知道她为了赚取多么大金额的手续费,做过──」



『你应该是苏西‧吴的疯狂粉丝吧?不过,白金史密斯是业界最大规模的投资银行。就算少了苏西‧吴,也没道理拿不到太阳神的合约。苏西‧吴真的为公司做了很多的努力。不过,假设她因为这次的事件被革职好了,凭她的实力,也没必要回到这个行业。她只要出一本内容高潮迭起的自传,就可以把荷包赚得饱饱的。』



「唔!」



艾蕾诺亚屏住了呼吸。这明显是一种恐吓。对方在恐吓艾蕾诺亚如果回到这个行业,就会揭穿她是苏西‧吴的事实。若真的被揭穿了,最爱八卦新闻的月面媒体想必会蜂拥而上,对艾蕾诺亚纠缠不休。



很明显地,和艾蕾诺亚通话的那位董事已经和阿法隆谈好了条件。苏西‧吴在进行对阿法隆不利的调查,而白金史密斯想必已经以愿意抹杀苏西‧吴的条件,签下可以向阿法隆收取莫大手续费的业务合约。



凡事皆可以金钱来换算。试图摧毁艾蕾诺亚梦想的不是其他任何存在,而是金钱的分量。



这或许不是出自恶意的行为,但反而更显丑陋。



『我想只要看到苏西‧吴今后的命运,其他很多人应该也会改过自新吧。我真心希望可以一扫这个业界的违法行为。』



对方就这么单方面地挂断了电话。艾蕾诺亚想生气也气不出来,甚至连眼泪也流不出来。她像个空壳一样保持把装置搁在膝盖上的姿势愣住不动。



阿法隆八成也收买了证券交易委员会。据说证券交易委员会一年受理一万件的案件,当中只有十几件案件被搜查,最终获判有罪的案件则是零件。在这样的状况下,证券交易委员会肯定是因为受到来自某处的金钱攻势或施压,才会以电光石火的速度展开搜查。



阿法隆清楚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也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坏事,所以才会采取行动试图彻底消灭火种。



对方可是收入足以匹敌国家税收的大组织。



我牵起如空壳般的艾蕾诺亚的手。艾蕾诺亚吃惊地缩起身子后,脸上恢复了表情。



不过,那是感到困惑,而不是愤怒的表情。



「别担心,正义站在我们这一方。」



我这么告诉艾蕾诺亚,艾蕾诺亚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阿法隆采取了行动,这件事反过来解读就代表著阿法隆是个无庸置疑的诈骗企业。明明如此,我说的话却显得空虚,我想应该不是因为大厅的空间太过宽敞吧。



月面就像一座罪恶的锅炉,轻而易举地就能够吞噬区区一人的正义。



我和艾蕾诺亚回到已经准备就绪的太空船里。艾蕾诺亚依旧是一副茫然自失的模样,而且像卧病似的在床上躺了下来。我一直在床边握著艾蕾诺亚的手,直到她入睡为止。



不过,这次的触摸和不久前的触摸含意截然不同。装置的萤幕好不热闹地播放著人气分析师违法的新闻。



正义站在我们这一方。



一定是的。



我这么告诉自己后,留下彷佛晕厥过去的艾蕾诺亚,轻轻关上寝室的房门。



太空船如预定时间在早上八点钟左右抵达港口,但艾蕾诺亚的表情一直很紧绷。



电视上不断地报导苏西‧吴的消息,就好像蜂窝被击中,闹得沸沸扬扬。在机场的大型萤幕前方,也看见一看就像会听分析师的建议购买股票的爸爸妈妈们,一脸愤慨不已的表情盯著新闻看。



不过,该说是幸运吗?苏西‧吴就是艾蕾诺亚的消息似乎没有泄漏出去,所以没有发生一抵达机场就被记者包围的状况。



取而代之地,勒高夫和马可前来迎接。



一看到马可后,艾蕾诺亚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并询问马可怎么没去上学。艾蕾诺亚隔著帽子摸了摸马可的头后,马可一脸就快哭出来的表情说:



「大小姐,如我跟你联络的内容一样,饭店已经被取消合约了。」



「……」



艾蕾诺亚站起身子,点了点头。



才过了一、两天就被取消合约,这明显是在整人。



「我的东西呢?」



「都被送到大小姐的住家去了。」



「住家……啊。」



艾蕾诺亚简短回应一句后,叹了口气。



「阿晴先生。」



「……是。」



艾蕾诺亚停顿了一会儿,或许她是害怕听到接下来要说的话。



「真的很谢谢你。」



艾蕾诺亚先是像喘口气似的低下头后,再抬起头勉强挤出了笑容。



「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留下这句话后,艾蕾诺亚在马可和勒高夫的带领下,背对著我走了出去。



我只能目送艾蕾诺亚的背影离去,脑海里也随之浮现凌晨时分在准备折返月面都市的太空船里,与艾蕾诺亚有过的交谈。



「恐怕已经真的不行了。」



那时艾蕾诺亚面无表情地说出沮丧的话语。



「可是,违法的事实不可能改变。只要公诸于世,就一定──」



我激动地做出回应,但艾蕾诺亚只靠著眼神就让我乖乖闭上嘴巴。



可见艾蕾诺亚的眼神有多么了无生气。



「即使要求警察或司法机关介入,也只会被排在一长串待搜查名单的最后。我之所以会选择扮演苏西‧吴,就是因为笃信他们一点也不可靠。」



我握著艾蕾诺亚的手,她看著我的手这么说。



「阿法隆比我想像中的更把发行两百亿慕鲁公司债券一事当成一回事。如同我们去到月面的尽头一样,他们也打算靠著那笔钱去到善恶的彼岸。」



「……」



「不管怎样,事情都已经结束了。苏西‧吴已经死了。」



艾蕾诺亚无力地露出微笑。



「多亏了阿晴先生,我才能够去到一个人绝对去不到的地方,也似乎克服了宇宙空间恐惧症。还有……」



艾蕾诺亚说到一半停顿下来。她静静地把额头贴在我的锁骨上,继续说:



「我真的很久没有睡得那么安稳了。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间。」



艾蕾诺亚是指在大厅等待的时候。



艾蕾诺亚抬起头,有些难为情地露出腼腆的笑容。



我说不出话来。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毫无头绪,不知道该如何从阿法隆、白金史密斯以及哈罗德兄弟的行动中帮助艾蕾诺亚。对于操控钜额资本的大组织迅速做出行动,我无法想像区区个人该如何与其对抗。



我甚至感受不到无力感。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后,我才真正明白艾蕾诺亚的梦想比我想像中的大上好几倍、好几十倍。



到最后,我们被逼回了起跑点。我们没能够改变世上任何一件事,但应该有所收获吧?



我必须这么告诉自己,否则就快当场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你……回来了啊。」



到了教会后,克莉丝出来迎接我时一看见我的脸,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后,走到厨房前方的桌子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甚至没有力气走回房间。



苏西‧吴死了,但阿法隆还活得好好的。



我不愿意承认如此不合理的事实。



「那个……」



克莉丝捧著装置一直看著我。克莉丝应该是想讨论如何改善程式,但我现在实在没精神讨论这些。



「艾蕾诺亚小姐她……」



听到克莉丝这么说,我才总算想起克莉丝也知道艾蕾诺亚就是苏西‧吴的事实。



「她回家了。勒高夫先生和马可在陪她。」



「这样啊……」



克莉丝没有找张椅子来坐,一副尴尬的模样呆立著。



「你今天也要去办公室吗?」



我不得已只好这么发问。



「没、没有,勒高夫先生说今天还是……」



「唉,也对……」



说罢,我闭上眼睛让身体靠在椅背上。



如果有可能帮上艾蕾诺亚的忙,那会是什么?当然了,最好就是彻底收集可以证明阿法隆违法的证据,把证据带到司法机关去,硬是逼对方展开强制搜查。不过,我清楚知道这是多么愚蠢荒唐的痴心妄想。



别的不说,光是想要揭穿阿法隆违法这件事,凭我一个人的能耐终究做不到。艾蕾诺亚调查得那么深入还是查不出线索,我们也几乎是偶然才会发现应是发电所的新生地。



我完全想像不出阿法隆是怎么瞎扯出四百亿慕鲁的金额。毕竟只要冷静一想,就会知道四百亿慕鲁是多么遥不可及的金额,那金额多到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运用。



「艾蕾诺亚小姐是清白的吧?」



克莉丝这么发问。



「怎么想也知道那是捏造事实,现实世界里根本不存在苏西‧吴这号人物。不过,这是不是事实根本不重要。只要能够让媒体一窝蜂地报导这件事来抹杀苏西‧吴,让她无法在社会上立足就好。」



「咦……抹杀……」



「阿法隆做的好事。」



我瞪著空无一物的桌面说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们在进行阿法隆的卖空计画吗?对方发现我们就快找到负面情报,所以先出招制止。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阿法隆还真是厉害,我都忘了这家只知道股票名称和股价的公司规模和一个国家一样庞大。」



「……」



克莉丝倒抽了一口气,并紧紧抱住胸前的装置。



她露出像在察言观色似的神情开口说:



「可是……」



「嗯?」



「可是,你们本来就快顺利达成计画,是吗?」



「……是啊。我们掌握到市场上不为人知的资讯。」



「真的吗?」



「不过,光靠那些资讯还不够。不可能成功的……」



听到我的话语后,克莉丝吸入一大口气。



「那个,既然这样──」



克莉丝难得激动得不知道想要说什么的那一刻──



「呦?阿晴,你回来了啊?」



理沙的声音传来。我回头一看,看见理沙单手拿著圣经站在眼前,理沙似乎刚在教堂做完每天例行的祷告。



「理沙。」



「怎么啦?哎呀,你的脸色好差啊。」



「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除了理沙之外,我没有其他人可以依赖。我想问问理沙怎么可以有如此不合理的事情?一路来,理沙究竟是怎么应付极不合理的事情?



神真的存在这世上吗?



「……好啊,虽然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拜托。」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理沙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克莉丝。



我瞥了克莉丝一眼后,简短说一句:



「抱歉,晚一点再跟你讨论。」



「……不会……」



克莉丝保持抱著装置的姿势,有些发愣地答道。



我坐在教堂的长椅子上等待时,理沙总算来了。



理沙端著两只杯子,杯子里盛入热腾腾的热可可。



「那时候我脸色苍白地回来,你就是泡了热可可在等我回来,对吧?」



「……那是你特地打电话回来要我泡的。」



「有吗?不过,你没有先准备好热水澡。」



「……你根本记得很清楚。」



听到我这么说,理沙露出做作的笑容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怎样?你想找姊姊商量什么?」



理沙刻意眯起眼睛,毫不客气地让身体贴近我。如果是在四年前,我应该会感到厌烦,但现在的我甚至想要就这么把脸埋进理沙的臂弯里。



「神真的存在吗?」



我看著理沙说道。



理沙不愧是理沙,她没有收起脸上的坏心眼笑容,也没有逃避我的话语和目光。



理沙喝了一口热可可说:



「有啊。」



「可是!」



我激动地想要反驳时,理沙急忙扶住我手中的杯子。杯子里的热可可洒了一些出来,溅在理沙的手上。



不过,理沙轻轻从我手中拿走杯子,放在前方的座位上,丝毫没有表现出被烫伤的感觉。



「……对不起,你的手……」



「喔,这么点小状况,没事的。」



说罢,理沙舔一舔她的手。



「你会问我这种问题,就表示已经快被逼到了绝路,我这么点小状况根本不算什么。」



理沙说出让人有那么一点点无法相信,但听起来会觉得很安心的谎言。



不过,我知道理沙是真心的。



即使我害得理沙失去一切,她也没有真的发怒过。



「不过,神真的存在喔。要不然我怎么会跋涉千里来到月面,还这一身打扮?」



「可是……可是,这世上净是不合理的事情。追求正义的人两三下就被陷害,只有那些会诈骗别人的人可以恣意横行。那我问你,神在哪里?」



「圣经上面有写啊,那今在,昔在及将来永在。」



「那只是……骗小孩的说法吧。」



「阿晴,我会生气喔。」



听到理沙这么说,我吓一跳地缩起身子。在理沙的面前,我还是像个小孩子。



理沙面带微笑做作地竖起食指抵著自己的嘴唇,然后别开视线一脸思考状。



「是真的喔,神无时无刻地都陪伴在我们的身边。不过,我确实能够体会你的想法。事实上,在搬重物的时候,神也不会来帮忙我们。」



说著,理沙喝了一口热可可,她扭曲著嘴角露出带有挖苦意味的笑容,视线则移向教堂最深处的十字架。



「信仰当然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对于神的定义,也会因人而异。我穿著修女的服装,实在不应该说这种话就是了。」



虽然理沙这么开著玩笑,但我知道她其实有多么严肃。



我直直盯著理沙看,理沙把视线移回我的身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有人会某天突然开始怀抱信仰,也有人凭著理论找到神的存在。甚至有人是因为周遭的人都相信,所以自己也选择相信,也有人觉得要相信才不会吃亏。不过,我实际遇见过神。」



理沙直直看著我。如果是在平常,我会怀疑说这句话的人是不是疯了,但理沙的眼神似曾相识。



艾蕾诺亚。



还有四年前在镜子里的我。



「当然了,我不是遇见满脸胡须的老爷爷。如果是指这个意思,我不算遇见过,但那种感觉就跟拼图一样。」



「拼……?」



「拼图。有完整的一幅画,但少了一片的拼图。少了最后一片的拼图照理说应该会变得四分五裂,整个乱成一团,就算想要挽救也挽救不了。但是,最后却没有变得四分五裂,也没有乱成一团。太不可思议了!我当时真的感受到神是存在的。不然你说要怎么解释那片拼图?根本无法解释神真的不存在。那是完全不同的境界,不是用幸运就能够解释的事情。无庸置疑地,那是有人意图性地在当下引导了我。我不敢相信事情怎么可以照自己所愿地发生。除了神之外,不可能有其他力量了。神无时无刻都陪伴在我们的身边。真的。」



理沙是个毕业于月面都市大学,比任何人都要脚踏实地的成熟大人,这样的她真心诉说著神的存在。不过,理沙诉说真心想法的身影显得帅气,像是有著一股强大的力量。



那应该就是所谓的信念吧。



「我之所以会这一身打扮,就是希望自己身为神的仆人,可以把甚至称得上是不合理的幸运碎片分享给其他人。像是收容离家出走的人,或是帮助有困难的人。所以,我才会选择来到月面。正因为月面是个人人只顾自己的地方,如果在这种地方遇见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大家也会觉得原来神真的存在,不是吗?」



「……」



「我认为这么做就可以让人们感受到神的存在。所以,阿晴。」



理沙放下手中的杯子,紧紧抱住了我。理沙的举动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想要得到回报、想要炫耀或自视甚高的意思。理沙想必什么意图也没有,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比较好而已。



那是一种无偿的爱,让接受一方甚至会感到害怕。



插图



「如果你知道某人有困难而跑去帮忙,那个人就会在你身边看见神的存在。哪怕你本身看不见也一样。」



理沙的注视目光射进我的眼底深处。



「这就是『神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这句话的另一种含意。虽然这个含意不常被提起,但非常地重要。」



理沙说完话后,我感觉到教堂里异常安静。



不,那是错觉。



脑袋里某种近似噪音的存在消失了。折磨著我的不知什么东西消失了。



我看向理沙。



理沙从我身上挪开身子后,握住我的右手。



「你之所以会在右手看见某种可恨的情绪,就是这么回事。你最后悔的事情不是没能够解救羽贺那,而是没能够陪伴在羽贺那身边直到最后。」



没错,我当时确实就在羽贺那的身边。



不过,在最后关头的那时候我只是近在羽贺那的身边,心思早已飘到更远的地方。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要伸手抓住那不知何物的朦胧白光。



「既然这样,不用说也知道你这次应该怎么做,不是吗?毕竟神确实存在这个世上,对吧?」



理沙在最后淘气地这么说,并且轻轻上下甩动我的手。



我注视著理沙,发愣地说:



「你……」



「嗯?」



「你真的满像修女的。」



理沙停止甩动我的手,微微低著头露出苦笑。



「虽然很想大骂你一顿,但以目前来说,这样的评价还算是符合吧。毕竟我没办法解决所有的问题。」



「……要是你能够解决所有问题,那不就变成神了。」



「呵呵,说得也是。那我可担当不起啊!不过,阿晴。」



理沙松开我的手,身体向前倾地从前方座位拿起两只杯子后,站起身子说:



「不要迷失了真正重要的存在。你应该知道真正重要的存在有多么不堪一击、有多么难以挽回。」



理沙俯视著我,我严肃地缓缓点头说:



「嗯。」



「那这样,就快去吧。外面很冷,记得穿暖和一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当然就像小孩子一样啊,因为我也只是像修女而已。」



被理沙这么反击,我连吭一声也吭不出来。



不过,这种感觉舒服极了。



理沙的存在真的就像一个大姊姊一样。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了解整件事情到什么程度?」



搞不好理沙只是从克莉丝的口中片片断断得知一些事情后,靠著理论做出推理而已。不过,理沙的态度像是已识破一切,让我不得不这么询问。



理沙眨了眨眼睛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么说:



「我只能说只有神才知道答案吧。」



幸好理沙不是敌人。或许光是这个事实就足以让人相信神的存在。



我这么心想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并跟在理沙后头走出教堂。把用不著的物品放回房间后,我只拿著装置准备出门。穿过客厅时,抱著膝盖在操作装置的克莉丝看向我。



「那个……」



「抱歉,晚一点再跟你讨论。」



「……」



逃开克莉丝的目光后,我穿过走廊走到玄关处。



我伸手准备开门时,克莉丝站在客厅的正中央,开口说:



「真的晚一点要跟我讨论喔?」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多心,克莉丝的声音微弱到就快听不见。



我点点头,举一下手回应后,钻出门缝走到外头。



关上房门后,外头的寒气贯穿全身。



「神无时无刻不在。」



这么低喃一句后,我撑起拐杖在冰冷彻骨的走廊上迈开步伐。



我不认为艾蕾诺亚会住在外区。凭著猜测,我搭上前往牛顿市的电车,并在电车里联络勒高夫。



虽然勒高夫说什么「大小姐表示不想见任何人」,但我表明非得见到艾蕾诺亚不可,也已经出发在半路上后,勒高夫答覆我只能帮忙转达意思。



或许勒高夫是不想再让我这种身分的人接近艾蕾诺亚。他或许不想再让艾蕾诺亚怀抱不该有的期待,一次又一次地受伤。



艾蕾诺亚被人就像在打苍蝇一样狠狠击落,而那样的存在充斥著整个世界。那些存在的力量强大无比,所有被击落者都体认到自己有多么渺小,无一幸免。



可以试著回想一下去参观阿法隆的总公司大楼时,在介绍活动中做出反阿法隆发言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发言应该不会与事实相差太远,想必也代替多数人说出了心声。明明如此,中年男子在那场合中却得到了嘲笑。



中年男子就像走错地方一样显得无力,甚至让人觉得把他的话当真是一件丢脸的事。



聚集在股票市场里的,不是在镇上经营杂货店的一些人。他们是境界不同于个人经营的大规模企业,也是力量足以从根基控制人们生活的存在。



或许我是被夸奖能够识破人们在数字背后的想法,而变得得意忘形。我连出现在股票市场里的庞大金额具有什么现实含意都没能够理解,只知道陶醉在夸奖话语之中。



设置在电车车厢里的萤幕也持续播放著苏西‧吴的新闻报导。



记者和以专家自称的人一脸得意的表情,操作面板说明著苏西‧吴有什么「利益冲突」。



不过,看著电视画面里那些不负责任的家伙,我没有感到气愤,内心反而变得冷漠。这般大肆抨击苏西‧吴的举动显得不寻常。搞不好媒体也收了阿法隆的钱也说不定。



透过抨击苏西‧吴的动作可以直接替自己保身,另一方面只要能够让所有焦点集中在被神格化的分析师走向凋零的事件上,也可以冲淡自家公司因为电费上涨而饱受批评的事实。



这原理就跟挑选个股一样。



即使是确实存在的事情,如果没被人提起,大家也不会主动想起。



只要有资金和门路,拥有权力者即可选择要让民众看见什么样的世界。



因为这样而被掩盖过去的事实有可能是发生在地球纷乱地区的悲剧,也可能是在阿法隆总公司大楼前方的静坐抗议活动。再不然就是,一名少女针对与阿法隆狼狈为奸做出非正义行为、名为艾斯曼的男人所建立的丑陋架构,奋力抗争的事实。



掩盖这些事实并不困难,就好似这个世界不会轻易改变、移山不易一样地理所当然。



不过,我已经得知艾蕾诺亚的努力,也已经握过她的手。事到如今我无法视而不见,也无法当作没发生过这回事。



既然如此,也只能够往前走,而那也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事。



为什么呢?因为即使心里明白已经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到了必须接受已经走到终点的那一刻,也应该有个人陪伴在身边。



我在中央车站下了车,车站里仍带著些许上班潮的拥挤感。照著勒高夫回电后告知的出口走出车站后,眼前即是通往克莱普顿广场附设住宅区的通道。



坡度平缓的上坡通道路面宽敞,两侧摆放著观叶植物,以及设计为缩小版瀑布的水槽空间,一看就知道是提供给上流阶级居住的集合住宅。



往车站方向走去的人们散发出与外区截然不同的氛围,各个一脸自信满满的表情,彷佛说著这世上什么烦恼也没有。



前进一会儿后,我来到设有询问处的大厅空间,并看见勒高夫的身影。



在这里,即使身穿旧时代的服装,也不会显得突兀。



「大小姐表示愿意见你一面。」



「……」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勒高夫站到我的前方后,从询问处旁的自动门往内部走去。



我和勒高夫都保持沉默地往前走,最后搭上彷佛来到饭店的电梯往高楼层移动。



在三十二楼走出电梯后,眼前出现水池和瀑布,还可看见体型庞大的金鱼在水池里游来游去。



不用说也知道走廊上当然铺著地毯,天花板上也挂著水晶吊灯。



勒高夫毫不迟疑地在走廊上前进,最后在写著3215的房门前停下脚步。



勒高夫露出威吓的目光俯视著我。



「……」



勒高夫曾经是瑞士的私人银行家,据说连艾蕾诺亚有多少零用钱都一清二楚。勒高夫会愿意为了守护艾蕾诺亚而来到月面这种地方,想必不单单只是为了善尽职责。



千金小姐与守护千金小姐的老管家。



欧洲童话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化为事实呈现在我的眼前,让人感受到历史及传统。



具体展现出这般情操的勒高夫,当场朝著我深深一鞠躬。



「大小姐就拜托你了。我的力量有所不足。」



这里是月面。这里是欲望和阴谋如汹涌波涛般翻腾、连教宗大人也弃之不顾的地狱火坑。



我点了点头,在勒高夫打开房门后,走进屋内。



走进屋内,新家的气味率先扑鼻而来。



那是一种毫无生活感的全新建筑物气味。



不过,屋内倒是有著堆高如山的行李。采挑高设计、接近半圆形的宽敞门厅的墙边高高堆起纸箱,高度直逼二楼的扶手。



走廊上不论往右看,还是往左看,两侧都堆放著纸箱。我心想那些纸箱应该是从与白金史密斯签约的饭店被搬运过来。



「艾蕾诺亚小姐!」



我在静谧无声的门厅呼唤艾蕾诺亚的名字。



然而,艾蕾诺亚没有回应。不得已我只好自己主动找人。这里是公寓,应该不会太难找才对。我这么心想,但立刻发觉自己错了。



话说回来,这里的门厅本来就有著不像公寓会有的挑高结构,而是采用复式单位的设计。我决定先从一楼的部分寻找起,并从门厅往右手边前进。顺著走廊前进后,餐厅、厨房以及就像饭店里会有的交谈空间等房间接二连三地出现,屋内宽敞得让人想像不出尽头有多么遥远。



不过,每间房间都敞开著房门,房内一片空荡。房间里并不是没有摆放家具或日常用品,但散发出近似药品的全新气味,气氛显得冷硬。那冷清的感觉彷佛只要一有生物闯入,就会立刻发现一样。



好不容易来到走廊尽头,走出可眺望中央车站在下方延展开来的阳台。阳台里显得矫情地放著户外专用的沙发组,沙发上当然不见艾蕾诺亚的身影。



我回到走廊上,这回换成朝向隔著门厅的相反方向前进后,看见空荡荡的书房、浴室以及第二间餐厅等房间。我走进浴室看了一下,结果看见用四面玻璃隔起的淋浴间,以及大理石制成的浴缸。浴室里的墙壁采用一大片玻璃的设计,牛顿市的景色一望无际。想起理沙教会里的那间到处发霉、水量时大时小,热水还会动不动就变成冷水的淋浴间,实在难以想像两者是有著相同目的的设备。



我回到门厅,爬上复式单位公寓的二楼。爬上楼后,长长的走廊往深处延伸,走廊的左右两侧都可看见房间。这样的设计相当单纯,但我这时才开始觉得紧张起来。



走廊上散落一地大量的纸张,那些纸张看起来像是笔记,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但有的纸张被揉成一团,有的纸张被撕破了。



我踩著纸张的残骸,走进唯一一间半掩上房门的房间。



一走进房间,立刻看见重现饭店房间的景象。



不,应该说比饭店房间更凄惨。



纸箱胡乱翻倒在地,箱子里的物品到处散落,乱成一团。



墙壁上破了一个大洞,从倒在破洞旁边的椅子模样看来,不难猜出发生过什么事情。房间里也像走廊上一样,大量的笔记散落一地,看得出来有人在房间里一拿起东西就到处乱摔之后,撕下笔记到处乱丢。



我捡起一张被撕下的纸张来看。看著艾蕾诺亚亲手写的个性化字体,不禁有种心脏被紧紧揪起的感觉。我带著彷佛就快窒息的心情抬起头,发现纸屑铺出一条小径延伸到宽敞房间的角落。该角落还有一扇门,同样是半掩著房门。



心脏猛力跳动一下,我咽下一口口水往那扇门走去。



轻轻推开房门后,发现门后是可通往浴室的更衣室。我看见大大的洗脸盆柜,以及一大面镜子,对习惯看恐怖电影的人来说,那是一种即将目睹不祥画面的暗示。



不仅如此,更衣室里也大量散落笔记纸屑。



我不再感到犹豫地往前走,用拐杖推开半敞开的毛玻璃门。



我让自己先做好心理准备,以免遇上什么万一。



不过,铺上磁砖的宽敞洗澡间并没有被染成鲜红色。



我暂时放下心,也很快就得知艾蕾诺亚平安无事。



只不过,那是因为我听见了微弱的啜泣声。



我走进冷得彻骨的洗澡间,里头的空间足足有理沙教会里的客厅那么大,并且几乎快要被洒落一地的纸张掩没。我一边小心翼翼地不要让自己踩到纸张而滑倒,一边走近浴缸。眼前出现艾蕾诺亚抱著膝盖在浴缸里哭泣的娇小身影。浴缸四周散落著艾蕾诺亚持续收集到的阿法隆相关手写数据。



如果要形容浴室是用来洗去身上污垢的地方,散落一地的纸片就是黏在艾蕾诺亚身上的污垢。



不过,我低头看著艾蕾诺亚说:



「你不是说要紧咬住对方不放吗?」



艾蕾诺亚没有任何反应。



我用拐杖轻轻顶了一下散乱的纸张,再次开口:



「艾蕾诺亚小姐。」



「吵死人了!」



艾蕾诺亚头也不抬地怒吼道。



我面无表情地俯视著艾蕾诺亚。



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合理的地步。



「不然你要我怎样!你有什么好点子吗?你说说看啊!」



艾蕾诺亚抬起头瞪著我。



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变得红通通的,一张大哭过一场的脸。



插图



「你有什么点子吗?根本没有吧!」



「没有啊。」



「那──」



「那你为什么还愿意让我来?」



听到我这么说,艾蕾诺亚抿起双唇,像个在哽咽的小女孩一样压低下巴。



「我又不是超人,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想出解决方法。不过,你应该也明白这点吧。」



「既然这样……」



可能是经过一阵大吼大叫,艾蕾诺亚的声音变得沙哑。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我觉得来一趟会有意义。」



说罢,我蹲了下来。艾蕾诺亚吓一跳地往后缩起身子,但我只是捡起脚边的笔记碎片而已。



「这是关于阿法隆的笔记吧。」



「……」



「我这四年来的收获就是承认过去的错误,也明白了否定过去是不对的。」



「……」



任凭情感如爆发似的宣泄过后,艾蕾诺亚像是已经忘了该如何生气或哭泣,甚至忘了什么是痛苦,一副筋疲力尽到呈现放空状态的表情一直看著我。



既然已经完全释放出令人郁闷的情绪,只要再灌注清新爽快的情绪到体内就好。



「虽然没有什么好手段,但还有丢脸到家的垂死挣扎选项可以选。」



「……咦?」



「总之,先从浴缸出来吧。你这样子太蠢了。」



听到我的话语后,艾蕾诺亚抽了一下鼻子,并擦拭眼角。



曾经是傲慢自大的千金小姐似乎只需要这么一点点时间,就可以找回自我。



「在地球……大家都会这么做的。」



我耸了耸肩,朝向艾蕾诺亚伸出手。



「你的手怎么弄得到处都是伤口。急救箱在哪里?」



艾蕾诺亚想必是任凭愤怒情绪宣泄地撕破笔记,她的手被纸张割得伤痕累累。



「在梳妆台……下面……」



「梳妆台?这个啊。」



一大面镜子旁边有座柜子,我一一打开柜子确认后,找到小型的急救包。



从急救包里拿出OK绷后,我催促艾蕾诺亚移动到隔壁房间。



「真是惨不忍睹。」



这句话是针对房间和艾蕾诺亚两者说道,但艾蕾诺亚没有说些什么。我扶起倒在墙边的椅子后,艾蕾诺亚在我的催促下发愣地坐上椅子。



「你平常没有住这间房子吗?」



我一边在艾蕾诺亚的手上贴OK绷,一边问道。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



「……」



这么宽敞的家却只来过两次。



我不愿去想像有多么浪费房租。



「所以你一直住在饭店?」



艾蕾诺亚沉默地轻轻点头。每在艾蕾诺亚的手指贴上一片OK绷,艾蕾诺亚就会随之长大一岁,从五岁的小女孩长大成懂事的大女孩。



不过,在每道伤口都贴上OK绷后,艾蕾诺亚还是有些在发呆,或许只贴了十片OK绷还不够吧。



「你真的要丢掉那些笔记吗?」



我询问后,艾蕾诺亚像是看著造型前卫的手套,注视著自己的手。



然后,艾蕾诺亚抬起头环视房间一圈,脸上再度浮现泫然欲泣的表情。



艾蕾诺亚不需要开口已经说出了答案。



「把笔记集中起来吧。」



艾蕾诺亚沉默地点了点头回应我的话语。



在一片惨状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艾蕾诺亚没有多余的精力把笔记撕得粉碎。艾蕾诺亚只是一次撕下好几张笔记当场往地上丢,再继续撕纸,所以可以捡到前后相连的多张笔记,也不像现状看起来的那样难以收拾。



笔记都标上了页数,艾蕾诺亚也只要稍微看一下内容,就能够立刻看出大概会是哪一页,所以很快地就整理好笔记。我把整理笔记的工作交给艾蕾诺亚,自己则专心去捡艾蕾诺亚胡乱撕下纸张后气愤地往墙上砸的笔记本外皮。



总共有十五本笔记,本子本身也有一半的页面没有被撕下来。



「真可惜,我有点想看到你撕破这些笔记的模样。」



听到我这么说,艾蕾诺亚顿时满脸通红。



艾蕾诺亚一边继续抚平手边的笔记皱褶,一边说:



「你真的很坏心耶。」



「我想说这样你会比较有精神。」



「……」



艾蕾诺亚把目光移向我。



「……会。」



「那太好了。」



我假惺惺地说道。



「不过,刚刚来这里的路上,整路都在播苏西‧吴的新闻。」



「……」



艾蕾诺亚没有特别做出什么反应,也没有抬高视线,只是默默地抚平纸张的皱褶。



「如你所说,世人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很高。既然这样,何不……」



「……?」



「你何不乾脆出面说明自己是苏西‧吴,然后表明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在做这些事情,让世人知道阿法隆值得让人如此怀疑。这样应该会引起大家的关注。」



「这就是你说的垂死挣扎选项?」



「……算是其中之一。」



「……」



艾蕾诺亚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回手边的笔记,又开始一边抚平纸张,一边说:



「我害得爷爷托付给我的公司破产时,到处奔波试图揭穿艾斯曼的非法行为,你知道结果有多惨吗?」



艾蕾诺亚目光黯淡无神,看得出来她正注视著过往。



「从旁看来,明明可以很明显看得出艾斯曼的所作所为极其不自然,大家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媒体也要做生意,比起艾斯曼的所作所为,媒体宁愿选择那个会让大家看了说:『从地球来的纨裤贵族把历史悠久的公司玩垮了耶!活该!』的新闻内容。毕竟在月面,大家比较喜欢看这类的新闻。」



我想起以前在搜寻艾蕾诺亚的相关报导时看到的媒体论调。如艾蕾诺亚所说,媒体确实是这样的态度。



不过,想一想也对。虽然艾蕾诺亚的个性倔强,一旦这么认定后就会变得极端,但应该至少懂得按部就班的道理。她想必早已试过正面进攻法而感到绝望,在绝望的尽头才想出扮演苏西‧吴的点子。



艾蕾诺亚叹了口气说:



「媒体终究是一种娱乐行业。我如果现在大剌剌地在媒体出现,只会变成被捉弄折磨的对象。」



「……」



「所以,另一个垂死挣扎选项呢?」



我为了月面的肤浅感到失望时,这回换成艾蕾诺亚主动发问。



「标准中的标准正面进攻法。把所有情报都交给司法机关。」



「你是说那个会把架空人物开户进行交易这种假情报当真,还展开搜查的司法机关?」



艾蕾诺亚之所以会撕破所有笔记窝在浴缸里哭泣,并非毫无理由。她是因为彻底感到绝望,而只能那么做。



「有做总比没做的好。」



我低喃道。



「或许吧。」



艾蕾诺亚也这么附和。



然后,她看著因为皱褶而高高隆起的笔记纸堆,脸上总算浮现近似笑容的表情。



「而且,做一些事情也可以帮助分心。为了可以保持冷静,这么做很重要。」



艾蕾诺亚忽然沉默下来。我看向艾蕾诺亚后,发现她又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著我。



「你是在挖苦我吗?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艾蕾诺亚这么说。我一时没听懂艾蕾诺亚的意思,但后来总算明白意思,也忍不住摇晃起肩膀差点笑了出来。



「你在浴缸里怒吼的样子也很有个性喔。」



「呜~~……」



艾蕾诺亚像在忍受头痛似的皱著眉头,然后嘟起嘴巴重新抚平笔记的皱褶。



「坏心眼。」



我只是耸了耸肩膀回应。



在那之后,我和艾蕾诺亚默默地抚平笔记,并整理页数整理了好一会儿,但房间里似乎太安静了。我环视一圈后,发现房间里虽然没什么东西,但惟独家具相当齐全,墙上还挂著萤幕。



「可以开电视来看吗?」



「我无所谓……」



「在节目里被抨击的人是苏西‧吴,而苏西‧吴已经死了。」



「……是啊。没事。」



艾蕾诺亚故作坚强地露出微笑再说一次:



「是啊。」



「而且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情报出现。」



「你是说三围之类的情报?」



艾蕾诺亚明明对媒体应该抱有极深的恨意,却说出大众喜爱的代表话题。事实上,以媒体表现出来的恶意看来,就是真的报导出这种下流话题也不足为奇。



打开电视后,果然立刻看见苏西‧吴过去参加节目时的画面,我一边重新整理起笔记,一边看著电视说:



「说实在的,你以前究竟夸大到什么程度?」



艾蕾诺亚没有停下手边的动作,微微歪著头面带微笑说:



「你是说发型吗?」



「是啊,我就是在说发型。」



艾蕾诺亚咯咯笑个不停,我则是耸了耸肩回应。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中午时分,肚子也饿了起来。艾蕾诺亚说要买东西来吃,并照著平常的习惯打算呼唤勒高夫时,才有所惊觉。



于是,艾蕾诺亚知会我一声后,急忙走出房间。艾蕾诺亚想必完全忘了勒高夫的存在。因为对方总是在自己身边,所以即使是很重要的存在,也会因为过于理所当然而看不见对方。



关于这点,我有过切身的体会。



被独自留在房间后,我有意无意地看著电视。老实说,媒体只是反覆播放著相同的内容,就连隔了一会儿后回到房间的艾蕾诺亚也不需要逞强,而是真的不再感到在意。媒体想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吧,反正我自己知道真相是什么。而且,最重要的是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真相。



整理笔记的过程中和艾蕾诺亚眼神交会时,艾蕾诺亚露出显得难为情的笑容,从那笑容可看出她此刻的心态。我心想自己来这一趟果然有意义。即使根本不能采取任何新的行动、即使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光是陪伴在身边就有意义。



在那之后,我们吃了勒高夫帮我们准备的餐点,也大致复原了一大半的笔记时,时刻已经过了下午三点钟。当然了,说是说复原,但其实只是初步,还有很多细节的部分还没整理好。尽管如此,笔记还是复原到可以看出自己做过什么努力的程度。我心想这样就足够了。



「所以,最后的垂死挣扎应该是要把情报交给司法机关吧?」



我发愣地看著电视时,艾蕾诺亚一边端著咖啡走来,一边说道。



「我认为这么做比较好。」



「明明知道对方不可靠,还要交给对方,总觉得会让人心情沉重……」



「这不像去过月球尽头的人会说的话耶。」



「哎呀~」



艾蕾诺亚露出微笑,拿起杯子应道。



「不过,确实觉得很可惜。」



「咦?」



「我本来很想看到苏西‧吴在电视上高举证据,大声斥责阿法隆的镜头。」



「呵呵。不过,我已经大吼大叫过,把声音都弄得沙哑了。」



「看来想传达某件事情给某人知道,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我看著萤幕发表这般感触时,忽然感觉到视线。



房间里当然不会有其他人,艾蕾诺亚面带微笑看著我。



「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在想真的不容易。」



艾蕾诺亚放下咖啡杯,看向萤幕继续说:



「想传达某件事情给某人知道,必须拥有勇气、热情,还有明明是一件蠢事却不觉得愚蠢的信念。虽然我只是把个股的名称喊出来而已,但真的有深刻的体会。比起拿数字来证明,我越是投入情感、越相信自己说的话,观众的反应就越强烈。」



「有这么夸张?」



「是啊。你不也识破市场是靠著情感在运作,才帮克莉丝小姐的程式做改善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啦。」



「呵呵。不过,因为市场就是这种运作模式,所以一旦错过时机,有可能就这么被宣告出局。即使是相同的创业点子,也要看时期会不会太早或太晚。」



「人家会说幸运女神只有短短的浏海。」



我看著艾蕾诺亚的浏海说道,艾蕾诺亚一副感到厌烦的表情笑了。



「万一幸运女神已经从你的面前走过,就是想要拉马尾留住她也没得拉。所以人们才会不畏惧风险,拚命伸出手。」



无庸置疑地,艾蕾诺亚也伸出了手。



然而,幸运女神的浏海实在太短了。



「……你是高贵优雅的艾蕾诺亚小姐,想要撩起裙襬大步奔跑还是有限度的。」



照理说,也是有可能不顾形象地采取手段。举例来说,艾蕾诺亚也可以给予阿法隆正面的评价来讨好阿法隆,顺利让自己潜入内部。



艾蕾诺亚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有一道她必须守护的最后防线。



「你说得没错。气质出众的我不适合泼妇骂街。」



艾蕾诺亚看向下方,轻轻叹了口气。



跟著,艾蕾诺亚深深吸入一口气,但不是为了哭泣。



她是为了让自己抬起头时可以坚强地露出笑容。



「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代替我揭穿应该揭穿的事实。我已经尽了全力。所有做得到的事情我都做了,想得到的可能性也都想过了。我甚至去到月球的尽头做过确认。做了这么多努力却没能够达成目的……这事实……这事实当然令人难过。不过……」



眼眶泛泪的艾蕾诺亚勉强压抑著情绪,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流下几滴泪水。



「对不起。」



语毕,艾蕾诺亚躲进了浴室。不过,看著艾蕾诺亚的背影,我没有搭腔,也不觉得担心。因为我相信艾蕾诺亚很快就会回来。



应该释放所有情绪才好。就好比应该做到所有做得到的事情比较好一样。



我一边这么心想,一边盯著电视看。擅自替苏西‧吴贴上「堕落的人民守护神」标签的特别报导已经播放完毕,像是为了让观众喘口气,话题转移到电力问题上面。



电力问题还是一样的状况,阿法隆总公司前方依旧挤满人潮。



不过,那景象似乎跟这几天看见的有些不同,我盯著画面仔细观察。



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我心中浮现这般疑问时,镜头切换到放大部分群众的画面。



镜头拍摄到一名站在群众最前方挥舞双手的人物侧脸时,画面静止不动。该人物张大嘴巴一副准备高声吶喊的模样,看著那使出全力举高拳头的身影,让人联想到古老的巴洛克绘画。



我记得曾经看过那张脸。



这时,静止不动的画面镜头被拉得更近,并打出字幕。



总统候选人、为人民出声的年轻政治家斐代尔‧葛詹尼加。



看见字幕后,我想起他是高喊不切实际的政见,承诺要给所有月面移民一个窝而引人发笑的人物。



不过,我不是因为看见他也在这样的场合现身,而感到讶异。



我是想起了与艾蕾诺亚的对话。



拥有热情、嗓门大、受到人们的关注,而且面对愚蠢的梦想也不会觉得愚蠢的人物。那不正是指一个会龇牙咧嘴朝向超巨大企业高举拳头的人物吗?



真不敢相信我怎么可以这么蠢!克莉丝想要改善程式时,我还受不了她拘泥于一个数字,搞半天自己才是看不清一切。在思考阿法隆的可疑营业额时,我也是得意洋洋地认为应该从相反的角度去思考。然而,我竟然疏忽了如此单纯的事情。



苏西‧吴已经死了。根本没有其他分析师可以代替她。



不过,问题不在这里。打倒阿法隆的目的在于实现正义。



在月面上为了正义而抗争、脑袋少根筋的蠢蛋并非只有艾蕾诺亚一人。参观阿法隆时,也遇到了闯入阿法隆总公司,在面对四周全是敌人的状况下仍勇敢谴责阿法隆的男人。



月面确实有愿意站在这方的存在。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洒了一桌的咖啡,还让杯子掉到地上摔破了。



不过,我一点也不在意。我甚至没有撑起拐杖,就拖著脚步扑向通往浴室的房门。



我没有敲门也没有出声便猛然打开房门后,正在擦眼泪的艾蕾诺亚一脸被人偷窥洗澡画面似的表情看著我。



「呃……」



「艾蕾诺亚小姐。」



「是、是的。」



我明确喊了艾蕾诺亚的名字后,艾蕾诺亚被我的气势压倒而慌张答道。



「请立刻做准备。」



「咦?呃……阿晴先生?」



我说出未来恐怕不会再说出口的话语:



「神或许真的存在。」



我转身一看,看见电视上的跑马灯列出为人民出声的政治家斐代尔‧葛詹尼加一路来的战绩。所搭配的画面是斐代尔‧葛詹尼加在阿法隆的总公司前方,攀上飘扬著阿法隆公司旗帜的旗杆,不知向人们在诉说什么的身影。斐代尔‧葛詹尼加的模样有著让苏西‧吴也自叹不如的气魄,看得出来已经在这个局面下抓住了人们的心。



为什么抓得住人们的心呢?因为在这个利欲薰心的月面,斐代尔‧葛詹尼加实在太正直老实了。我第一次到修拜崔尔投资公司上班时,也在搜寻报纸之际目睹他有勇无谋的模样。在月面的电力问题还不像现在这么严重时,斐代尔‧葛詹尼加就始终保持一贯的态度为人民出声。即使在月面,也不拿任何企业一毛钱。



那态度简直就跟为了实现自我目的,哪怕受到多大的压力也坚持不评价阿法隆的艾蕾诺亚如出一辙。



艾蕾诺亚想要实现的不单纯是预测股价,而是更伟大的目的。



为了实现正义。



就算不是拥有超凡魅力的分析师,也可以高喊正义。



我伸出手,艾蕾诺亚直直盯著我的手看。



「走吧!」



艾蕾诺亚抓住我的手,撩起裙襬飞奔出来。



决定好要怎么做之后,艾蕾诺亚实践了无可挑剔的方法论。



艾蕾诺亚以可视为范本的方法论,思考出该利用什么样的人脉、该循著什么样的途径达成该有的目的。她没有亲自翻阅电话簿寻找葛詹尼加的办公室,而是毫不犹豫地叫来了勒高夫。



最后似乎是透过地球上的适当门路,与葛詹尼加的办公室取得联系。如果要问一个在欧洲拥有五百年历史的贵族后裔有何能耐,或许正是这方面的人脉吧。



「对方说只要没有被警察拘留,就愿意立刻跟我们见面。」



艾蕾诺亚一手拿著电话说道。



我一时之间没能够意会过来,但艾蕾诺亚指向萤幕后,随即看见葛詹尼加被警卫从旗杆拉下来的画面。



「对方好像被警察署盯上了。」



「……虽然是我自己提议的,但这个人真的可靠吗?」



「呵呵,我的梦想、阿晴先生的梦想,还有他的梦想,不知道当中谁的梦想比较大胆喔?」



听到艾蕾诺亚这么说,我只能耸耸肩做出回应。



艾蕾诺亚不知道对著电话又说了些什么后,挂断了电话。



「又可以继续前进了。」



「但不知道能不能抵达目的地就是了。」



听到我的话语后,艾蕾诺亚摇摇头说:



「不,那已经不重要了。你特地陪伴在我的身边,让我可以相信当自己真的觉得很痛苦的时候,会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光是能够这样就无所谓了。当然了,我会尽全力拜托斐代尔‧葛詹尼加提供协助。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还有事情必须去做。」



艾蕾诺亚抬头挺胸的模样就算没有梳高头发或塞胸垫,也十足散发出不输给苏西‧吴的气势。



「什么事情?」



我询问后,艾蕾诺亚露出苦笑,指著经过复原的笔记说:



「真的没有其他线索了吗?再重新查查看有没有其他线索吧。」



「……意思是要在四百亿慕鲁里挑错?」



「我不想当日后某人揭穿阿法隆时,才后悔自己怎么连这么点小细节也没有察觉到。」



「玩拼图时也常常会这样。」



「你愿意跟我一起做吗?」



都什么时候了,艾蕾诺亚还提出这种问题。



不过,我知道那是属于艾蕾诺亚作风、具有格调的嬉闹方式。



「只要在薪水涵盖得到的范围内。」



听到我的回答后,艾蕾诺亚露出如少女般的天真笑容说:



「拜托你了。」



于是,我们在互相争论之下检查过所有笔记和数据。我们互相交换意见,尽可能地提出点子,并进行讨论。好比说,关于新生地的发电所买卖,除了针对窗饰会计这点之外,也可以把「以发电用途为由而保有的土地原本应该要进行发电,却在未发电之下非法抬高电费」视为切入点来攻击阿法隆等等。这么一想后,也就觉得不难理解阿法隆为何有办法在电力交易市场持续赚取莫大的利益。毕竟阿法隆清楚知道自家公司的发电量有几分虚假,所以对于电力需求,当然能够比其他参加交易者得到更准确的资讯。



说来说去,赌注的胜算就是根据资讯的准确度而定。只要拥有比其他人更有利的资讯,就能够抢先周遭的人们,越是大胆下赌注,获利也会越多。



我们应该是发挥极高的专注力在讨论这些吧。猛地回过神时,才发觉掉到地上摔破的咖啡杯早已被收拾乾净而我们却丝毫不察。



时间过著过著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寒意渐渐加深之中,葛詹尼加打了电话来。



艾蕾诺亚从勒高夫的手中接过电话,礼貌地打完招呼后,表示将前往对方的办公室。



挂断电话后,艾蕾诺亚的表情显得英勇威风。



「那么,我们走吧!」



艾蕾诺亚爱惜地捧著被撕破的笔记,走出房间。



我跟在后头走出房间后,看见勒高夫毕恭毕敬地在门厅待命。



主人与仆从。传统与格调。艾蕾诺亚为了守护其名誉,一路努力走到这里。



看著艾蕾诺亚和勒高夫的身影,我不由得发出感叹声。



「已经叫好车子了,请下楼吧。」



艾蕾诺亚转身面向我笑眯眯地说道。此刻的感觉很像正准备去参加舞会一样。或许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感受到恰到好处的紧张感。



我一边这么心想,一边跟在艾蕾诺亚的后头准备搭上电梯。



这时,装置发出声音告知有来电。



「有电话?」



确认装置后,我发现是有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我朝向在电梯里等候的勒高夫和艾蕾诺亚使了一下眼色。



「我先下去在车上等你。」



艾蕾诺亚面带微笑说道,电梯门随即关上。



我按下装置的来电按钮,让装置切换成通话模式。



「喂?」



我毫无戒心地开口说道。



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后,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喔!好久不见啊!』



气势十足的低沉男中音。



我当场呆若木鸡。



『应该隔了四年了吧。』



竟然是巴顿‧古拉铎斐森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