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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五月二十九日,我有疑问」(1 / 2)



身为男高中生兼当红轻小说作家的我,正被年纪比我小且从事声优工作的女同学掐住脖子。



这就是我目前的处境。



似鸟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庞——



露出非常困惑的表情。



就算是迟钝的我,也明白这张表情同时掺杂了不安、讶异以及恐惧。



那是当然的。



老实说,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不过,如果可以——



我想要再稍微维持现状一下。



* * *



五月二十九日,星期四。



发生种种事情的五月也即将结束。



在几乎堪称夏天的高温下,我搭上平常那班特快车。



天气很晴朗,仍高挂天上的太阳将车厢内照亮。



前往东京时,我之所以会坐在列车左侧座位,原因在于出发后不久,我就会面向东侧。这样我就能避开下午的阳光,笔电的画面不会变得看不清楚。



话虽如此,我自从四月十七日开始和似鸟交谈后,就没有在车上工作过了。



上周五,二十三日的配音行程也顺利结束。



进度来到动画「VICE VERSA 」的第八话,也就是原作文库本的第二集。故事进入所谓的「side辛」。



辛不知为何来到现代日本,再加上他刚才正在进行军事演习,所以身上全副武装,铠甲、剑、头盔一应俱全。



辛对于映入眼帘的所有事物都感到好奇,让想要安稳度日的真非常头大。



在动画中,辛「死去」 (然后又复活)的场面比原作来得多,我认为这是因为时间很充裕。



我只写了他触碰到高压电线,动画中则加上了其他场面——



穿著盔甲跳进水池中溺死。



冲撞卡车,结果反被用力撞飞,掉到桥下摔死。



想试试在日本能否施展魔法,结果居然可以,当场被自己的攻击魔法炸死。



诸如此类的各种「死法」 (过于吓人的死状当然无法用影像来呈现。辛每次一死,画面就会带到,真那张既厌烦又惊讶的表情特写。)



正因为总编剧有熟读原著,所以才能完成这部分的改编。



在写原著第二集时,我还无法想出理由——



在写第七集时,我事先加上了「辛为何那么想要在现代日本寻死?为何要刻意寻死?」的理由。



那项理由就是「辛为了得知死亡的痛楚,所以反覆寻死」。



由于他自己背负著身为一国之君的使命,所以在雷普塔西翁时,他实际上是不能死的。说得极端一点,即使部下死去,他自己也不能死。



既然如此,那自己至少要在「日本」这个异世界死个够,以了解死亡的痛楚。在此故事中,辛的愚蠢死法全都是有理由的。



真不知道辛的本意,只能从头傻眼到尾。



话虽如此,真也不能放著长相跟他一样的辛不管。辛光是走在路上,就会违反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若辛要在日本过活,很容易误触法网。



如果辛遭到通缉,首先会被逮捕的就是真。



「错的是那个长得跟我很像,且来自战乱异世界的魔法师王子,跟我无关!」



就算真这样大叫,我也不认为有警察会相信他。



真无可奈何,只好很不情愿地把辛带回自己家。



如同把野猫捡回家时那样,真打算偷偷地窝藏辛——



但事情也跟把猫带回家时一样,一下子就被母亲知道了。



不过,结果同样也跟把猫带回家时一样,不知为何,母亲轻易地就同意了,于是辛就暂时开始一起住在父亲出差中的摘园家。



在将于七月发售的原著第十集中,我也让真的母亲展现出似乎一开始就认识辛的态度。



因此,动画第八话也埋下那样的伏笔。也就是,母亲看到辛后,表情瞬间产生了些微变化。



如果动画能演到第二部,应该就能跟我目前所想到的结尾相连结吧。动画导演应该也会有效利用第八话的伏笔来描写真的母亲所知的真相。



辛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所以他必定会听从真的母亲说的话,一直当个「乖宝宝」,至少在家中时是如此。



而且第八话的结尾跟原著一样,到真家里玩的青梅竹马唯,把辛误认为真,营造出很好的气氛。



睽违一周后,再次前来配音的似鸟——



饰演的是只登场两次的女孩子。该角色既是真的同班同学,同时也是唯的好友。



『摘园同学,你藏了什么东西吗?』



『那么,再见啰!』



台词只有这两句。



顺便一提,这个女孩也没有名字,她是动画中的原创角色。



动画制作人员依照教室内的座位位置,将她称作「窗边少女」——简称「窗子」。



窗子的外表为,雀斑脸搭配及肩褐发。插画家有帮我绘制该角色的草图。



基于戏剧效果上的考量,窗子被设定成说话很直爽的个性。当真与唯举棋不定地烦恼时,她会毫不留情地念他们一顿。



除了本话以外,窗子也会在第十一话登场一次,与班上同学一起发出惊呼。



而且,在结局之前的第十二话,她与真之间还有一段稍长的对话。



因为辛乱七八糟的行动(没有恶意),真与唯的关系变得前所未见地糟糕。



而窗子说了些话安慰真,为他打气。台词当然不是我写的,这是动画原创剧情。



顺便一提,在接下来的第十三话,也就是最终话中,剧情会描写到真再次被传送到雷普塔西翁。因此,真会和许多角色再次见面,蜜可也有一句台词。



这天,除了窗子以外,似鸟还会与其他声优们一起饰演群众出现的场面。这种场面叫做「路人场面」,或是单纯称为「路人」。



虽然这样说有些自以为是,不过我认为似鸟的演技似乎没什么问题。



我原先还很担心她发生了那种事又休息了一周,会影响演出,看来是多虑了。那让我相当放心。



这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需要留下来处理,我和责编很快就离开录音室。



饰演真的男声优上周有向我搭话,但我这周没被他逮到。



从本周一开始到今天周四为止,我就读的高中举行了一项重要活动——期中考。



我参加了睽违足足一年之久的定期考试。



这一年的空白果然相当长。



在答案卷上写上自己的班级与姓名时,我感到非常怀念。我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真的变回了高中生。



从周一到周三都平安无事。上午考完试后就回家,然后把小说——的进度暂时封印,将就寝前的时间尽量用于准备隔天的考试。整天念下来,偶尔也会休息一下,看看远方。这种感觉也很令人怀念。



责编也知道我正处于期中考期间,所以不会联络我。



我有时也必须为了动画的事急忙回应,所以我已经做好了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



接著,在考试最后一天的周四,也就是今天——



总之,在距今约五小时前,发生了一件令我相当困扰的事。



时间是考试已全部结束的中午。



我今天也会在傍晚搭乘平常那班特快车前往东京——



但今天与之前不同,时间非常充裕,不必急著回家。



先在学生餐厅用餐后,再悠闲地回家吧。



当我这样想时,有个女生向我说话:



「那个……」



当然不是似鸟。



似鸟仍坐在我后面的座位上,我从刚才就一直听到她把东西往书包里塞的声音。那声音因为有女生前来向我搭话而停了下来。



「什、什么?」



我坐著看向发问者。



站在那儿的当然是同班同学。这名女生留著黑色短发,个子有点娇小,给人很乖巧的印象。



虽然我们一起上过将近两个月的课,但我不记得她的名字。我从未跟她说过话。我想她应该也不是那个……因为似鸟的事而来责问过我的女生。



她非常提心吊胆地俯视我的脸。我完全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



我担心她会因为向我这个不跟其他人说话的人搭话,而被班上同学投以异样眼光,便稍微张望四周,但我似乎多虑了。



接著,她用敬语说出:



「你好,关于上周的朗读——」



咦?



总觉得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在我脑中,不怎么灵敏的危机管理感应器开始运作。



「关于你朗读的那段《VICE VERSA》的剧情——」



还是逃走比较好喔。



「如果网路上还看得到的话,请务必告诉我网址。如果已经看不到了,希望你至少可以把那份列印稿影印一份给我。」



现在应该立刻逃走吧?



这位提心吊胆的女生说到这里后,大概是因为摆脱烦恼了吧,她突然脸色一变:



「老实说呀!」



一下子非常开朗地笑著说:



「我是《VICE VERSA》的超级忠实书迷!所有作品都看过了!七月要播出的动画也超令人期待的!」



哇!谢谢!谢谢!



「啊……咳……这……这样啊。」



我假咳了一下,掩著嘴说。要是她发现我在窃喜,那就糟了。



「不过,我虽然从第一集刚发售就开始追这部作品,却完全不知道原来居然是网路小说!」



嗯,因为那根本不是。



「如果可以稍微看到新剧情的话,我也想看看!尤其是你读的那个部分!我想知道那里的前因后果!」



不,那是办不到的。



那是因为,我只有修改朗读过的部分,而且责编对我说「剧情不错,但文章有些杂乱」,所以还是得修改,再加上为了强制让那之后的剧情符合逻辑,所以我目前正在修改第十一集的原稿。



我无法将不能说的事告诉她。这个女生笑嘻嘻地直言不讳:



「那个……方便的话……同样身为《VICE VERSA》的书迷,可以跟你聊一下吗?接下来,去学生餐厅聊如何?其实……我之前就打算,在考试结束后跟你聊聊了!」



喀嚏!



后方座位发出椅子的摇晃声。



那肯定是似鸟发出的声音。



她在紧张?还是在笑?或是在对某件事生气呢?理由我不知道。也许以上皆是。



「呃……那个……」



为了对这名笑嘻嘻的某某同班同学说些什么,于是无法转头的我开始思考。



我立刻想到三个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实情告诉这位少女。



一这么想,我就深深认为这是个下下策。



要是我说出自己的秘密,她肯定会问我很多事。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守密。



最重要的是,她肯定会追问我,为何要在课堂上朗读剧情那么新的原稿。



如此一来,她也许就会问到原因所在的似鸟,而我也许会泄漏她的秘密。



我可不能那样做。



先不管我自己的事,就算情况再糟,我「誓死也」必须守住似鸟是声优这项秘密。



第二个办法为,努力演戏,说出这种谎话:



「啊,你说那个呀!其实那全都是骗人的喔!我是《VICE VERSA》的忠实书迷,因此试著以二次创作的形式写了之后的剧情。老师和你都轻易地上当了,啊哈哈。」



这种人真过分。



不过,我觉得比第一个办法好上一些…,



如果这名女生肯当场发怒就好了。



「什么嘛,原来是那样啊!不过,我觉得你写得相当好喔。毕竟你喜欢到会从事二次创作的程度嘛!同样身为书迷,我们还是来聊聊吧!」



要是她这样说的话,我该怎么办?



如此一来,我就必须反覆地说谎,我完全没有自信能够做到那种事。



最后一个,也就是第三个办法,相当简单明瞭。



因此,我决定采用这个方法。



「那、那个!嗯——抱歉!」



我抓住书包后,只留下这句话,便随即逃出教室。



由于我无论如何都得从较近的后门离开,便通过了似鸟身旁。



「…………」



我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似鸟正在拚命忍笑。



感觉好像完全置身事外。



「抱歉没帮你!不过,我很怕自己笑出来,所以一直在憋笑!我完全忍住啰!」



「原来如此。不过,原因是?是谁的错?」



「是的!抱歉,是我的错!——噗!哇哈哈!」



所以说,这就是我和似鸟在列车上一开始的对话。



最后,似鸟大概是忍不住了吧,所以笑了出来,她真的笑得很开心。



幸好目前才刚从起点站出发,乘客还很少。坐在右侧座位的神代女士依然冷静地不发一语。我已经决定把神代女士当成座敷童子之类的人物。



先不谈我们聊了什么,总之她又能不用敬语地和我正常说话,真是太好了。她愿意笑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在车上,我不想谈论严肃的话题。



即使不在车上,老实说,我也没有信心能够和处于「史黛菈模式」的——也就是完全使用敬语的似鸟持续交谈。说成「我没有自信和史黛菈·汉米尔顿同学继续交谈」,应该会比较简洁吧?



似鸟笑了一阵子后,一如往常地向我递出超商购物袋说:



「啊,这给你——多吃点才会长大喔。」



里面装的东西跟平常一样,是我最爱的海苔盐口味洋芋片。



「谢谢,我就不客气了。」



我边说边收下袋子。



「也许不会再继续长大,所以你要稍微吃一点吗?」



我还能从容地开玩笑。



「从下周起,我要换成法式清汤口味喔。」



似鸟也能从容地开玩笑。



我觉得这是好事。



我认为这样非常好。



她没有必要为了我的事而闷闷不乐。



当觉得很饿的我不客气地吃起零嘴时,车掌来验票了。本周的车掌不是平常那位女车掌,而是初次见到的年轻男车掌。



车掌俐落地验完票后,走向后面的车厢。



我吃了约半包洋芋片,说:



「暂时先吃到这边吧。很好吃喔!」



「哎呀?那包洋芋片是『挖苦口味』吗?」



似鸟难得地用日语说了一个富有巧思的玩笑。



「不不,是『海苔盐口味』。多谢款待,剩下的之后再吃。」



我把洋芋片袋子卷起来,收进超商购物袋中,然后喝了茶。



接著我说:



「今天的——呃,『那个女生』,真是让我受不了啊……」



我是真的很受不了。



「虽然今天我逃走了,但从下周一开始,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也是真的想问这个问题。



考试好不容易结束了,所以我想要鼓起干劲来写作——



但就算回到家、坐在电脑前,我还是一直想著这件事。



从我家到车站的路上,以及在车站等车时,我都在想这件事,但想不出快刀斩乱麻般的好方法。



「变得很伤脑筋对吧——啊,是的,我知道我有责任,嗯。」



似鸟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那样说。



「关于后来的事情——」



她将我逃走之后所发生的事告诉我。



首先,前来向我搭话的那个女生名叫「佐竹雏田」。



那么说来,我想起了有个姓「佐竹」的人在上课时曾被点到。每次只要听到这个姓氏,我就会想说,「她是秋田人吗」。毕竟秋田的贵族就是佐竹氏。



外表看起来很文静,个性却似乎很活泼又大胆。



「嗯,我非常明白了……」



毕竟她敢突然对我那样说,所以应该是那样没错。



佐竹同学的运动神经也很好,据说她在体育课上表现得很突出。



为了避免变装用的流行假发脱落,似鸟每堂体育课都只是待在旁边看,因此在这方面,似鸟大概观察得很仔细吧。也许似鸟已经掌握了班上所有女生的体能。



据说,似鸟与佐竹同学的交情并没有特别好。



我看不出有哪个女生跟似鸟的交情明显很差(我不明白女生的世界,所以她们在背后也许会进行某种很激烈的对抗)。也就是说,她们并不是那种会一起吃午餐,或是在下课时间聊个不停的朋友关系。



所以,似鸟也不知道。



「没想到……她居然是《VICE VERSA》的忠实书迷啊……」



似鸟一边用力盯著前方座位的椅背,一边用相当不甘心的语气说。理由我不清楚。



由于我个人非常感谢忠实读者,所以能够听到同年龄层的同班同学(虽然小我一岁)的感想,我非常开心。



虽然开心,但这次我不能那样说。



再加上似鸟说——



我逃走后,佐竹同学似乎也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啊,被溜走了。」



她反倒有点开心地那样嘀咕。



接著,她的眼神有一瞬间与似鸟交会,但双方什么都没说。



佐竹同学回到自己座位拿起书包,爽快地离开教室。



「不久后,假如佐竹同学得知似鸟会饰演蜜可,应该也会很惊讶吧。不过,事情会变得如何呢……」



我如此嘀咕。



总之,只要动画一开播,虽然还不清楚似鸟的名字是否从第一话就会出现,但迟早会出现在片尾曲的声优名单中。



「似鸟」这个姓氏很罕见,再加上全名一样,而且又有演戏经验,从这几点来看,应该会被发现吧。



我照实说出心中想法后,似鸟便稍微嘟著嘴生气地说:



「请别在意那种事!我的事情完全无所谓!」



「真……真的吗?」



我不加思索地反问。



「没事的。当声优名单终于公开后,『其实我在从事声优工作。这次我首度接演了有名字的角色。之前因为保密义务而无法公开,但动画开播后,就没有这项限制了。大家要看《VICE VERSA》动画版喔』——我只要若无其事地那样说就行了。」



原来如此,她已经准备好了啊。



「问题是,要是老师的真实身分被大家知道,事情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她又对我生气了。这么说来,的确如此。



咦?



不过……虽然刚才也说过了,但造成此事的远因不就是似鸟吗?



大概是我一脸呆呆地把想法写在脸上吧。



「是的!对不起!」



她发完脾气后,随即又向我道歉。



先不管那种短剧般的对话,佐竹同学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不想把那个什么坏事都没做,而且还是我的书迷的人当成「问题」—



不过她实际上就是个问题,所以我也无可奈何。



「得想办法解决才行。」



「得想办法解决才行。」



似鸟和我异口同声。



在这十几秒内,我只听到列车的行驶声。



接著她说:



「老师,你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想是想了,但完全……」



今天我是成功逃走了,然而从下周一开始,我又得每天面对她。只要不退学或转学,我就逃不掉。



我想佐竹同学应该也非常了解这一点,才会说「啊,被溜走了」这种话。



她就像一名得知猎物的饮水处的猎人,说得游刃有余。



「嗯……」



我朝著天空,也就是车厢内的置物架,低声说出内心想法: